委内瑞拉左翼报告——社会改良还是工人革命?

Prole Couple before the Great Men
Prole Couple before the Great Men

从根本上说,查某人鼓吹的“玻利瓦尔革命”代表与捍卫着哪个阶级的长远利益?工农对上层政治的群众干预,能否演化为本国及拉美无产阶级革命的先声?

Submitted by sjzc on March 23, 2017

2005年10月20日著,发表于“普罗民主网”、“乌有之乡”、“工人诗歌联盟”、“新青年”等网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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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离开阶级斗争,社会主义就是空话或者幼稚的幻想”
——列宁《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》

2004年10月31日,委内瑞拉举行了地方选举。继同年八一五公决取胜后,查韦斯总统再造大捷:拥查派得到23个州的21个州长席位,外加337座城市的 270个市长席位(含首都加拉加斯)。自那以来,现政权——至少表面上——地位空前巩固[1]。

1998年执政后,老查对内改善民生,对外试图削弱北美市场依赖度,风头甚健。宣传口径上,他频频怒吼“停留在资本主义框架内无法解决贫困、痛苦、剥削与不平等”[2],而“唯一战胜资本主义堕落的办法,是寻找社会主义道路”[3],让各路左翼乍惊又喜。哥伦比亚游击军FARC赞美查韦斯是“保卫人民利益的爱国者,玻利瓦尔民族解放事业的真正继承者”[4](FARC书记处成员拉·莱依斯司令);托派“第四国际联合书记处”在委牵头成立的新党PRS发誓“以支持查韦斯政权为己任,誓将挫败任何反政府政变企图,或帝国主义以及资产阶级反对派破坏稳定的企图”[5](PRS创建委员会《八月宣言讨论稿》)。街垒的另一端,当地大资本的许多代表痛感“国家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”[6](食品业巨头Rafael Alfonzo),出手资助倒查阵营;华盛顿则定性反潮流的查氏改良实属“本地区消极因素,它给邻国制造困难,和古巴的卡斯特罗结成了联盟”(2005年3月4日美国务卿赖斯国会发言),其罪当诛。

这场社会实验能走多远呢?从根本上说,查某人鼓吹的“玻利瓦尔革命”代表与捍卫着哪个阶级的长远利益?工农对上层政治的群众干预,能否演化为本国及拉美无产阶级革命的先声?让我们先看看六年改良的进展。

六年改良的进展

查政权变革思路的重点,在于补救长期受忽视的底层社会进步,而“从底层发展意味着为穷人提供土地,信用,住房,教育,健康和社会安全”[7](委原计划和发展部长F·P·马蒂)。2001年至今,补习运动使150万文盲受益,教育预算增加三倍;建成700所中小学(另有2000所完成大修),数十万贫困生得到助学金。救济贫民的“玻利瓦尔计划”(免费建房)完工4万多套住宅,廉价公共食堂(Casas de Alimentación)遍布穷乡僻壤;全国健康计划“Barrio Adentro”启动首个面向工农的基层医疗网;针对贫民窟和乡村的基建投资使3百万人得到合格饮水,1百万人破天荒用上下水道。

困扰拉美大陆的失业现象,同样是委内瑞拉的痼疾。据委国家统计局(INE)调查,今年6月失业率为11.8%,较上年同期下降3.7%;不过,目前仍有133万人失业,就业者的45.8%打散工,收入没保证[8]。现政权多管齐下(扩大基建招工、开办低价售货网络“Merca l”、对部分食品物品的价格管制)减缓失业冲击,还宣布冻结解雇低薪工人。即便如此,部分工农生活仍趋恶化——贫困人口从1999年的43%升到2004年底的54%(联合国ECLAC统计),而绝对贫困率从16.6%上升至25%(INE统计)。

改良事业虽非一帆风顺,倒也还算可观。它的物质基础从何而来?官方标语“石油与查韦斯——为人民服务!”点破关键所在。今年初,老查证实“这些(社会)开支的大部分来自石油收入”,仅“2004年,我们直接拨款40亿美元用于社会投资”[9]。首席国有能源企业PdVSA是改良大计的主要输血者;2004年它为国家预算提供130亿美元进项,并向中央政府“特别发展基金”定期拨款,确保重大工业项目上马[10]。当局也没放过外资能源商:2003-2004年间后者连遭追税罚款;2005年,官方把跨国公司所得税水平由34%升至50%[11],充实国库。

除了石油美元,与古巴的大批合作协议(从金融到制造业)陆续落实[12],助力不小——两万古巴医生是全国健康计划的工作骨干;国家住宅建设领域里,古巴企业也挺活跃。在外交讲坛上,查总统盛赞古巴硬骨头精神,哈瓦那则回捧“委内瑞拉的玻利瓦尔革命是拉美为解放而斗争的战略财富,地区应当接受美洲玻利瓦尔替代方案,以便促进反对美洲自由贸易区的战斗”[13](古巴外长罗克),彼此帮衬。

改良政权与内外资产阶级:我办事,你放心

正如开头所说,如今查先生四处嚷嚷“应当摆脱资本主义有害的道路,那样的道路是反对基督教教义和反对玻利瓦尔主义的”[14];部分富豪巨贾一脸愤懑,断言“当局正(推行)其它国家破产的社会主义实验,这实验在委内瑞拉早晚会(像其它同类实验一样)完蛋大吉”[15](私有“委内瑞拉信贷银行”总裁Oscar Garcia Mendoza)。“玻利瓦尔革命”真地走出资本主义市场框架了么?现政权对有产阶级到底抱着何种态度?

首先,官方一再申明“鼓励与推动民族制造业(的发展),是工商界长期梦寐以求的目标”[16](查韦斯),也是现政权的基本国策。时至今日,国家机器深深介入了经济领域——组建系列国有电力、金属和林业公司,集中资源打天下;斥巨资改善交通(地铁、铁路与桥梁);计划增建多座电厂、铝厂和炼油厂。拿国家资金替民族制造业“攒家底”之余,政府更出台诸多措施(减税、优惠贷款与保护民族市场)刺激私人资本成长。对民间商界,当局放逐了几名亲美派实业大亨,但未剥夺后者资产;相反,改良家们恳切呼唤“为了民族产业的兴盛,我们(政府与工商界)必须团结起来!”[17](查韦斯2005年10月电台讲话)。政府大员们一边盛赞工农是革命基石,同时鼓励私有集团强化经济领域的主导角色:“民间资本作出(投资)贡献的时机成熟了。(近几年)政府(对国民经济)累计投入大约100到150亿美元,实业界有责任把国内投资额增加两至三倍”[18](委经济发展与计划部长Jorge Giordani)。

委内瑞拉工业、金融领域的主要玩家——国际垄断资本继续受到当局青睐。本土银行业由西班牙财团控制;日本与阿根廷公司插手冶金业;别看查韦斯定期痛斥中情局“密谋暴乱”推翻他,在委美资仍是主要行业(从石油到电信)的头号外来投资者[19]。出于经济安全考虑,改良政权既发誓“增加石油的生产,以便满足美国日益增加的能源需求”[20](委外长阿拉克),又竭力争取资金与市场的多样化。以能源工业为例,PdVSA计划数年内引进100亿美元外资,并拉拢各路金主(从巴西、俄罗斯到中华资本)入股,冲淡华盛顿的影响。招商的同时,PdVSA以合资方式输出能源换取阿根廷农产品,并于巴西、厄瓜多尔收购炼油厂,充当委资地区渗透的旗舰。

最后,为平衡预算(包括偿还到期外债及利息)、采购设备推进二期“健康计划”与发展农业[21],当局不光背了300亿美元以上外债,还从本国私有银行大量借款,使“玻利瓦尔革命”保持着对国际金融机构(及国内代理)的输血依赖。

综上所述,查统帅及战友避免触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底线,试图在资本主义市场框架内通过现存官僚机器发展民族工业,同时改善底层民生。2005年8月接受英国《新左翼评论》杂志主编Tariq Ali采访时,查韦斯透彻清晰地阐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与实践目标:“我不相信马克思主义教条,也不接受所谓‘我们生活在无产阶级革命时代’的提法。这些(旧理论)都该重新审视才对……需要在我国剥夺私有产权并建立无阶级社会吗?我不这样认为。同样,我不同意另一种观点,即贫富之间不能重新分配财产的观点。我国工商寡头们连法定税赋也不肯交,有一天我对他们说‘该纳税了!’。我觉得为了(目前从事的)这项具体事业,值得战斗并死亡;我不想高举纯洁透顶的革命旗帜,却一事无成”[22]。

查韦斯政权的性质

从查韦斯的六年国务实践来看,他固然不是无产大众的先锋代表,也非追名逐利的骗子,而等同“劳资两利,但资方利益占大头”的补天派。借工农选票赢得执政合法性之后,查总统任命若干原赤色活动家充当新政前台跑腿[23],于列强的利益缝隙周旋折冲,祈望替民族工业闯出一片自强天地。当局手握军队这根保命的打狗棒,拿群众运动的铁脚板踢踹不听招呼的老板,又以国家机器约束工农对有产精英的彻底剥夺;它培植中小生意为核心的“广泛中产阶级”缓和两极分化,又向大资本的经济特权屈服;它常弹反帝高调,却与国际资本在委产业和平共处。简约地说,查韦斯建立了一个资产阶级波拿巴主义改良政府;亚非拉地区类似政治角色一度多如牛毛——从纳赛尔、苏加诺到“总统同志”阿连德,均为老查的前辈同道。

话说回来,自强变法终归触痛了部分有产者的既得利益,显得举步维艰。冲杀六年后,现政权处境微妙——外有北美资本叫阵,内部亲美派捣乱[24];行政司法部门低效腐败,连中央要员也承认“落实玻利瓦尔(革命)宪法的最大障碍,是现存官僚机关”[25](国有石油公司PdVSA总裁Ali Rodriguez)。上述因素的综合作用,迫使查总统日益仰仗工农运动的依托——在文教医疗领域,改良积极分子多有左派背景;无地农纷纷夺地,与大农庄主冲突迭起;抵制厂主歇业的工人自救运动声势日盛。底层的介入,使“玻利瓦尔革命”进程渐有脱离主导者操纵的危险。

工会扩张·占厂运动·当局的国有化决策

十多年新自由主义社会经济改革,使委内瑞拉工人阶级支离破碎。近一半工人困守地下经济,不仅丧失多年争来的社保福利,还导致有组织程度剧烈下滑[26],战斗力极大削弱。总工会CTV的高级头目腐化消极,臭名在外;查韦斯上台后,CTV支持反查派资本闹罢市,导致2003年亲查派工会UNT的出现。两年里UNT于私企领域有力扩张,更几乎包揽国企工会;新工会内部派系林立:既有原游击队员加盟,也受托派势力影响;反水的CTV投机官僚混迹其中,亦不乏反帝自强理想的信奉者。劳资街头对抗增多、一批新血到来、改良积极分子与上层官员的劳动纠纷等因素,使工会突破了劳动力市场调节器的角色,升级成提高工人组织程度、政治觉悟与磨练斗志的训练场。

2003年初,反查阵营以PdVSA管理层为核心发动全国政治罢市,指望一鼓作气摧垮执政当局。同盟歇业不仅让大批职工下岗挨饿,也激发了工业无产者的政治警觉;一批工人以占领工厂为手段走上政治舞台,探索基层监督生产的可能性。在CiudadGuayana工业带,PdVSA主管们关闭燃料输送系统后,部分铝厂与钢厂工人手工开通天然气管道,恢复本企业能源供给;在另一个工业中心卡拉波波(Carabobo),工人与准军事部队“国民卫队”合作占领部分企业,强行开工;PdVSA下属油田的部分工人驱逐了罢工白领,试图单独维持燃料生产运输;首都地铁职工抵制(反查派)市长的停运命令,保证了市内公交持续运转。委内瑞拉新一轮工运复兴,就此发端[27]。

九十年代拉美革命工运的低落,同样体现在委内瑞拉无产者身上——普遍政治消极、对自我组织缺乏认识、左翼工人组织四分五裂而强大先锋党迟迟缺席。2005年5月,石油工人占厂的一名参加者回忆说“(2003年政治罢市期间)我们实在不懂自己行动的阶级意义,也没有全国性工人(政治)组织,所以丧失了进一步控制石油公司的机会”[28](PdVSA石油工人代表San Tomé)。起来积极反击罢市的工人是少数,多半缺少深远政治目标,局限于夺取商人囤积居奇的食品或“支付工人(业主同盟歇业期间)应得的全部薪水,我们就停止占领工厂”[29](RUALCA轮胎厂工会书记Mario Guerra)一类经济要求。

尽管国家许诺向愿意营业的工业家提供税收与贷款优惠,反查派仍倔驴般顽抗。总罢市失败后,部分资本家顶风关厂,造成1149家企业(从旅馆、纺织厂、家具厂到大型钢厂)停产半停产,五十万职工失业。面对经济绞杀战,当局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众老板“开门做生意是业主的本分,盘给别人也行。自己不想赚钱又不脱手,(类似情况下)我们会接管工厂”(2005 年7月17日查韦斯讲话)。当然,查某人拍胸脯担保“接管”绝非没收,而是市价基础上的赎买。2005年6月,总统指示调查136家停产企业,以裁定国有化的可行性;对某些冥顽商家,中央祭出了上刺刀这一看家法宝。今年8月31日,军方与农业部联手接管啤酒公司Alimentos Polar的闲置仓库;9月9日部队占领停产多年的Heinz食品厂; 9月13日, 国会批准启动Cumanacoa糖厂与Sidororca油气管道制造厂的国有化程序。

消沉多时后,无产阶级终于行动起来,并立即显示了自身能量。不待官府恩准,数十家停产企业的职工先后卷入占厂风潮[30],让工商大佬与国家机器手忙脚乱。Valencia工业区的Oxidor加工厂工人面临失业威胁,职工们“花半年时间告状,恳求总统批准国有化。目前实在等不及了,先占了再说”(厂工会主席何塞·罗梅洛)。附近一家倒闭的手套厂也给工人占领,却遭法院裁决“非法入侵他人产业”,所有工人随时可能被捕;应业主请求,马拉开波工业区地方官派特警驱散了一批占厂群众,造成多人死伤;Venepal造纸厂与CNV阀门厂的劳资对抗,则促成了本企业的国有化与一定程度的工人监督制。

鉴于查韦斯上台后,无产阶级很长时间并不活跃,有产者对横生枝节的占厂运动颇感诧异,且有几分恼羞成怒。大资本痛斥工人夺厂与无地农占地均属无赖行径,坚决要求“类似举动必须预先得到法庭的明确许可,并(使涉案公司)得到公正补偿”[31](全国总商会主席J·Betancourt);针对当局派兵接管企业的势头,工商界威胁“立即停止对私有产权的侵犯,把被剥夺资产归还合法主人”[32](总商会九一三声明),来势汹汹。

乍看起来,查政权与先进工人越走越近,前者高呼“我们需要越来越少的资本主义,越来越多的社会主义”[33],后者接过话茬,提倡“让所有企业在工人参与管理的基础上联合起来,反对资本主义与官僚,为社会主义而斗争”(Venepal工委会代表何塞·金德罗)。双方所指的“社会主义”是一回事么?各自包含哪些内容?夺厂运动的经验教训以及官资两方的相关立场,说明两种“社会主义”的大方向截然相反,且早晚会迎头相撞。

从Venepal到CNV:占厂风潮的来龙去脉

目前来说,占厂运动仅涵盖Venepal、CNV等少数企业,远未成为阶级斗争的主要战场。话说回来,已有经验虽粗浅,却清晰勾画了无产者自我组织初期的基本(精神与组织)形态及变化,值得各国工人革命者深入了解。

Venepal造纸厂长期占有40%的国内纸张市场,职工曾达1600人;工厂老板一贯铁杆反查。2003年政治怠工期间,因坚持停产配合罢市,老板与职工首次爆发政治冲突。同年6月老板借口亏损申请破产;工人针锋相对占领厂区。最初,职工们“忙于跟老板打官司,打了半天没结果”[34](工人代表Alexis Olmeda);随后,职工大会成立工人委员会监督生产。工委会迫使经理室公布生产信息,以便追踪经营状态,最终控制了产品外运、设备维护与职工录用(解雇)权,形成两重管理的对立局面。很快,工人发现“公司事实上隐瞒了利润”(厂工会书记Edgar Peña),要求厂主立即结清积欠工资,后者百般拖延,还打算把厂子卖给跨国集团Smurfit,套现走人。2003年下半年,工人尝试单独组织生产销售,虽然他们“打破了生产率和加工材料节约率的厂内记录”[35](厂工会及工委会代表Rowan Jimenez),企业却由于缺少资金而最终瘫痪。

长期僵持收入无着的窘况,使造纸工人狼狈不堪;子女挨饿、外出打工的必要、无明确前途的苦闷都在鞭打一线斗争骨干。为缓解吃饭危机,UNT当地分会大搞募捐,群众反应热烈却非长久之计;观望多时的当局同意按市价赎买工厂,交给工人与官派经理共同管理。2005年1月19日,查韦斯签署3438号总统令宣告Venepal部分国有化[36],向企业注入1400万美元恢复生产,并以政府订货解决产品销路。

与老板的苦斗刚有点结果,工人内部便起争端——部分职工盘算着“自己当老板”(集体收购企业股份),对“工人政权”一类口号并不热心;抗争骨干指责这等同“保留资本主义”,担心与其他工人集体的商业冲突会使工运出现裂痕。一些先进工人主张“使工厂变成服务社会(利益)的工具。不是孤立起来看待本企业(以及工人内部自治)的前途,而是参加到社会(斗争)中去,因为我们有着共同利益”[37](造纸工会(SUTIP)总书记兼 Venepal工会主席Edgar Peña),希望以企业资源为广泛阶级斗争服务。

与Venepal的业主相仿,CNV阀门厂老板Andres Sosa Pietri以死硬反查著称。2003年初Pietri带头关厂配合罢市,随后又拒付工人(停产期间的法定)工资,威胁长期停产。与造纸工人相比,机械工人比较遵循主流工会规则:无休止地请愿、聘律师告状、开招待会陈情。2003年5月部分CNV工人强行阻挠产品出厂,以此向老板讨薪;当法院警告工人“不得恶意讨薪”后,一切直接行动全散了伙。2005年2月老板执意停产,工人占领厂区并呼吁政府介入。鉴于这家工厂长期向国有石油业提供配套产品,它的命运引起上层重视;同年五月一日查韦斯签署CNV国有化法令,许诺让工人参与企业管理。

CNV职工的相对温良,使官员们错以为前者纯属软柿子。2005年6月政府代表进厂宣读企业新规章草案,对职工大会的厂务决定权只字未提,还“不与大伙协商就塞给我们一个新经理,引起工人愤怒”[38](厂工人代表Jorge Paredes)。双方的僵持使厂内管理权限至今混沌不清。

初露头角的夺厂运动,使改良试验与劳资阶级之间的三角互动异常复杂——改良阵营假手工运稳定生产顺道敲打亲美派,也担心有组织工人干得太猛;饥饿边缘的失业职工打着“玻利瓦尔革命”旗号争夺企业管理权,却对以后的路怎么走分歧颇多;有产者唾骂改良派“丧德败家”,同时敦促衙门负起责任捍卫绅士们的产业,并辅以私人武装狠打工运出头鸟[39]。不管怎样,最有见识的改良派已认清“产业工人(2003年政治罢市期间)的表现,证明只要付出艰苦努力,他们有可能(抛开传统管理层)单独维持生产。这一努力的关键,取决于工人之间的团结协作”[40](PdVSA石油公司总裁Ali Rodriguez)。几经折腾后,执政自强集团发觉以国有化手段拯救工业,必须激发工人的生产热情与创造潜力。

“共同管理”粉墨登场

近一年来,最高领袖多次示意“社会发展模式要求生产领域作出相应的变化。工人阶级应该团结、学习并参与国家管理”(2005 年1月19日查韦斯讲话),“共同管理”(co-management)与“工人分享利润”[41]渐成改良阵营的时髦话题。此外,政府宣传部门还挂出“参与民主”(democracia participativa y protagónica)的口号,鼓励群众组织为基层政权纠偏献策。另一方面,先进无产者也看到“工人自我组织程度提高后,需要参加到企业管理中去,需要建立能使工人意见影响PdVSA决策的机制”[42](石油工人代表Jose Arias),期望以此培育工人政权的雏形。

对“共同管理”(或曰“工人参与制”)的含义及推行办法,政府、工会、左翼工运及各厂工人骨干各执一端,没个统一说法。然而,改良当局倡导它的利益动机明确到家——“战胜经济依附这位大敌,战胜贫困,只有寄希望于劳动者的力量”[43],所以必须发动“被关闭企业的基层工会与下岗工人,集中力量重新开动生产”[44](劳动部长M· Iglesias)。换句话说,在现政权眼里,有组织工人的政治角色并非接管社会生产,而要以热情、智慧与牺牲精神“大干快上”,替撂挑子的老板维持市场经济运转。工厂区的具体实践与查某人的美梦有多大距离呢?先不忙下结论,看几个实例再说。

Alcasa与CADAFE:工人监督面面观

多年来,国有控股的大型铝厂Alcasa在不景气甚至亏损的泥潭里打滚,迟迟不得翻身。工厂经理室通过人为高价的外包工程大肆转移国有资产,扬言私有化是唯一出路。1998年查韦斯上台后否决了Alcasa的私有化提案,同时鼓励后者引入外资改造企业;但期盼的“战略投资商”一直没个准信儿,亏损在延续。2005年初,官派新总裁Carlos Lanz带队进厂试行“共同管理”制,直截了当地宣布“我们(全部工作)的目标,是借助工人的帮助拯救工厂”[45](发展部经理Rafael Rodriguez)。

需要立即告诉读者,Alcasa的职工集体虽有很强斗争传统,但90年代以来冶金工人与全国阶级兄弟同样颓唐;左翼背景的厂工会与管理层的对抗,仅限于打几场扯皮官司。新总裁进厂后,2700名工人并未“欢天喜地迎解放”,而是冷眼旁观;经工作队数月宣传,职工情绪慢慢升温。随后,厂方安排选举工人代表(总计300名),在各个车间的每个工段设立不脱产“工人行政委员会”;各自的工段与车间里,工人代表讨论生产拟订建议;碰到重大事务,就召开工段、车间或全厂大会讨论处理。厂方自吹“Alcasa的共同管理制不是(欧美改良主义工运)传统的参与制,(我们的工人)不仅有权选举主管,而且通过定期职工会议使工人与主管一起决定所有厂内事务:工资、劳动条件、如何组织生产流程”[46](总裁Carlos Lanz)。

毋庸置疑,“共同管理”唤醒了群众的热情——许多人贡献出多年劳动实践积累的观察体会,就采买、生产、厂内运输、劳动安排合理化提出众多建议;原厂长推行的维修车间外包制度被工人会议坚决废除,替公司节约大笔资金,也恢复了工厂生产链条的完整性;工人还模仿巴西“参与(participatory)预算”模式[47]讨论企业年度预算,纠正草案中浪费与低效的部分。尽管存在设备严重磨损的制约因素,群众到底没让改良派失望:“生产增加了,生产率上去了。我们的扩建计划雄心勃勃”[48](Carlos Lanz),高管们欢呼道。

在另一家国有大型企业——电厂CADAFE,工人监督的成长过程与Alcasa截然不同。2003年初政治罢市期间,电厂主管们争先怠工;工人群起抵制,保障了原有发电与供电量。职工们开始强行监督生产,与经理室冲突不断。主管们想方设法缩小工人监督的范围,支使职工代表去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(比如厂区新年装饰),让工人顶了回去;随后,经理室又提出“厂内生产的战略部门不能允许工人监督,因为这会使生产停顿”。工人是否真地不懂如何组织复杂生产?实践说明一切:2005年2月风灾后,“厂里照例以为需要两个月恢复供电,但我们组织了三百工人两天解决了它”[49],CADAFE工会主席塞·基利自豪地介绍说。

Alcasa与CADAFE的“共同管理”究竟对谁有利呢?谁在替谁拉车?当然,占厂潮为标志的工运复兴尚未迎来高潮,但这不等于目前无须阐明若干政治结论。改良派一口咬定“共同管理的意义,在于和平、逐步地建设社会主义”[50](Alcasa发展部经理Rafael Rodriguez),却回避国内外垄断资本占有多数银行、大工业和土地的基本事实;相反,他们断言“委内瑞拉(革命)的核心问题,与(彻底剥夺)私有资产无关。国家已经掌握了基本必需品的产权:土地、石油和主要企业”[51](Alcasa总裁Carlos Lanz)。

Lanz“同志”的虚张声势,无法掩饰谁是国中天下的真正主人:当局默认下,近四年工商界抽逃转移数百亿美元资金;外资掌握着民族石油业的半壁江山,且仍渗透不止;土地改革仅涉及五千公顷以上大庄园的荒地,大地主阶层的核心资产未受触动;劳资冲突中,行政与司法机构普遍偏袒资方,纵容极右地下军迫害、杀戮工农干部。2005年8月,卡拉波波工业区召开UNT工会干部会议。一位与会代表告诉大家:为了成立工会,他和同志们被迫“躲开公司的监视,秘密商谈。假如老板察觉我们的活动,他会——尽管违法——立即炒了我们。这就是今天委内瑞拉的现实”[52](Rudaveca工人代表Barreto Nestor)。是的,这就是资本主义委内瑞拉的阶级现实!

马列先哲揭示过一个简明真理:国家机器等于阶级专政的工具,要么保护工商巨头的根本利益,要么捍卫无产大众的历史前途,“玻利瓦尔革命政府”亦难例外。两年来,查韦斯毫不含糊地昭告世人——“共同管理”的设想绝无消灭剥削之意;相反,“那些愿意与政府、工人一道参与‘共同管理’拓展生产的实业家,是我们盼望已久的(合作伙伴),将得到国家的全力支持”[53]。自强派一片赤诚,资本家却不领情;对后者来说,放任无产者接触生产管理和分配的禁脔,简直痛彻心肺难以忍受。为推广“共同管理”,政府向资方抛出一堆优惠条件(免税、低息贷款和债务延期),却只有百多家中小厂主同意试试,答应“工人分享利润”制的老板更少得可怜。工商巨头们反应冷漠,抛出一句“把劳方与资方撮合起来管理企业的构想,算不上解决社会经济难题的现实方式”[54](总商会卸任主席Munoz),端茶送客。

技术落伍与市场竞争夹击中的民族工业有待突围,而有产精英的钱柜万万不可冒犯;没得说,自我牺牲的重担“光荣”地落在无产者肩头。巨亏困扰的Alcasa[55],当选的工人主管统统忙于动员群众替企业排忧解难:“当务之急是落实生产计划。不仅要保证产量,还得减少消耗”[56](电工兼部门经理Gustavo Márquez);慌乱尴尬过后,CADAFE经理室已学会诱导工人义务劳动,完成私企供电订单。部分先进无产者看透了阶级合作基础上的工人参与制“究其实质,只是企图最大限度地发挥工人潜力(为资本家)创造利润。我们想建立另一种社会,即玻利瓦尔社会主义(主导的社会):改造资本主义生产关系,工人来行使权力”[57](CADAFE工会代表Joaquín Osorio),但他们的群众基础还太狭窄。

总体来说,委内瑞拉无产阶级的觉悟尚无飞跃突破。事实上,“多数工人至今没有组织到工会里来”[58](UNT全国协调委员Marcela Maspeiro),不少新进工会干部刚熟悉阶级对抗的常识,缺少经验;具有社会革命纲领的工人组织势单力孤,难定大局。群运水平的局限性,也表现为有组织工人与农村阶级斗争主力——无地农运动缺乏合作,更谈不上掌握对后者的政治领导权。

无地农运动的现状

如果说“工人参与管理”是查政权振兴工业的权谋之策,土地改革则与国家的粮食安全战略息息相关。委国8000万公顷农业适用地仅有10%得到利用,每年粮食进口开销达十多亿美元;形成反差的是,60%可耕地由不到人口1%的地主掌握,土地草场严重荒芜,大量农民却无地可种。据官方机构“国家土地研究所”(INTI)估算,全国2157 个大庄园占地面积7 百万公顷,一半以上应该分给无地农。话虽如此,官方土改进程慢得愁死人,六年仅没收56个不事生产的大农庄[59]。这还不算,为安抚老爷们的怒火,查韦斯答应以市价补偿农庄主的“损失”或返还部分土地,条件是地主真正从事粮食与畜牧生产[60]。

老查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,大地主阶层却啐了他一脸。农牧主们很清楚——无论国家是否予以补偿——纵容工农重新分配产业(土地或工厂)等于挑战私有产权的不可侵犯性。地主们以宣战书的形式通电全国“这场冲突的范围不限于区区几个遭没收的畜群,而是全国性危机。以联合会的名义起誓,我们将捍卫所有业主的利益不受侵犯”(大农场主与大牧主联合会FEDENAGA主席何·门得斯)。与亚非拉其他地区相仿,委内瑞拉工业、银行资本与大地主阶层形成了你中有我的利益同盟——工业家和银行普遍投资地产,多数大农庄主在银行界安插利益代理,拥有工业企业或进出口商行的股份;巨富们彼此联姻更是家常便饭,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。对无地农的土地要求,工商界叫骂祸根全在煽动分子身上:“部分地区的政治斗争导致抢占土地现象。某些野心家挑动人群,以侵害他人资产为手段达到升官目的”[61](总商会主席J·Betancourt),必须严惩云云。

历史与现实告诉我们,全世界——无论中国、尼日利亚或法兰西——绅士们都很擅长“严惩”造反奴隶,拉美老板更是个中老手。不久前,查韦斯笑眯眯安慰洋记者“委内瑞拉没有任何政治迫害”[62]。确实,“玻利瓦尔革命”从未关押任何参与政变罢市的资本家,也没查抄任何反动传媒的资产;更甭提处决哪怕一个极右地下军成员。遭到绑架、拷打和枪杀的蒙难者,都是——也只能是——反抗剥削压榨的工农群众,因为“严惩乱民”本就是有产国家的日常职能。在城市,针对左派工会干部与办公场所的恐吓、殴打、暗杀和纵火层出不穷。在农村,官方向无地农颁发了几批许可证,使后者有权开垦大农庄的荒地;作为反击,地主们唆使乡村警察屠杀驱赶农民定居者,甚至炸毁农业与土地部长Antonio Albarrán的首都住宅以警效尤。最近7年,至少180名农运干部遭暗杀或绑架失踪,死亡名单似乎永无尽头[63]。

2005年2月,约一百名无地农代表召开“保卫主权与支持土地革命大会”,讨论土改的现状和前途。大会提交的报告揭露执政党“第五共和运动”(MVR)到处勾结地主,向土改成果反攻倒算——2003年10月,巴立纳斯地区警察协助地主摧毁已分土地的农民子弟小学,抢走24万磅粮食;卡拉波波农民占地遭到国民卫队开枪镇压;极右地下军四处传播白色恐怖,数十名归案的地下军凶手却被法院先后“无罪释放”;高级警官替地主做眼线,使后者及时毁灭待分土地的资源(砍光森林、焚毁草场)。在发言中,农民代表们猛烈抨击土改机关迟钝消极、贪污截留开荒补贴,实为土改与发展农业的绊脚石;“我们支持查韦斯,我们不要有名无实的土改”,农代们总结道。

就这样,与当局的预计相背,六年改良的结果激化而非稀释了劳资矛盾,让工农运动有限复苏。群运主体还未摆脱爱国自强理论的束缚,基层行动已让大资本嗅到阶级战争的气息;有产者对工农小试钢刀,同时向国家竖起警告的食指。环顾多重压力,执政集团既勒紧工农脖子上的缰绳,时而又放纵底层的社会能量,逼退不识好歹的大款财东。“玻利瓦尔革命”在利益对峙的冷风中穿行,它走向何方?无产阶级革命者需要给予现政权以政治支持,抑或公开揭露后者的资产阶级性质?委内瑞拉工人革命的前景如何?

查韦斯政权与无产阶级革命

能源市场的持续繁荣,使在委石油跨国公司与本地金融界获利丰厚,让国内外大资本与当局耐着性子的合作得以延续;油价高涨,也给完善社保与工业建设提供了后续资金。军人大幅加薪与提拔贫民出身的军官进入指挥层,保持着军方对总统的忠诚;执政集团多次公决取胜的合法性,暂时得到北美资本的无奈认可;连吃败仗的倒查派大资本互相埋怨乱了阵脚,激烈上层对抗告一段落。种种有利因素,给查韦斯提供了大显拳脚的更多空间。

不久前,查统帅硬气地自夸“玻利瓦尔革命并非手无寸铁。军队(的支持)使我们得以结束(2003年初的政治)怠工”[64],如今也不必事事看老板脸色。民间金融业对财政平衡举足轻重,开罪不起;但为了扶持中小商家,当局规定私人银行把33%的年度贷款以低息放给小业主(小农场、小工厂和旅游公司),闹得银行家们窝心憋气。2005年11月初,查韦斯警告国内首席电话商 CANTV立即清付本单位职工的退休金(约两亿七千万美元);此话一出,首都证券交易所的CANTV股票惨跌 12 %,让电话商捶胸顿足。

与此同时,工农大众要求得到更多经济实惠和政治影响。首都贫民区多数人至今无稳定营生;外省失业工人对新政期待很高,可耐心总有限度;无地农运动已建立“武装自卫队”抵抗农庄主的暗杀团。与两三年前相比,大企业职工的战斗性组织性都有提高,无产阶级革命纲领却未赢得多数有组织工人的追随。倾向各异的工会骨干都高喊“共同管理”的口号,实际目标南辕北辙——有的领导者以配合政府牵制工人直接行动为己任:“工人想立即控制工厂。我的责任是让大伙安静下来,使一切(变革)都有序地、民主合法地进行,避免爆炸性事态发生”[65](Aseven工人代表Luis Flugo);有的领导者以为只要企业不落到洋鬼子手里,就算胜利:“假如Venepal落到跨国公司Smurfit手里,会有大批工人失业,而本来属于委内瑞拉人民的财富也会外流”[66](卡拉波波冶金厂Ferrelca工会主席Alexis Polanco);有的干部对占厂已不满足,既否定德国等地“完全被(资本主义)现体制整合”[67]的工人参与制,也反对“把(工人管理的)工厂当作本厂职工的私有资产。(类似)企业的责任,是为群众组织和全社会服务”[68](电子工会FEW领导人Angel Naves)。工运内千帆竞渡互不买帐的局面,短期难有改观。

21世纪初的共产主义运动,面临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的残局——社会主义阵营以苏中复辟告终;各自挂着马克思列宁主义、托洛茨基主义、格瓦拉主义、毛主义招牌的群众运动,陆续把无数英雄儿女送上祭坛,却似乎统统不可挽回地失败了。一个委内瑞拉工人如是描述90年代拉美革命者深刻的挫折感:“我们——年过半百的一代左翼——始终梦想成功地抵抗(美)帝国。(近年)我们曾以为这个时刻永远不会来了”[69](全国运输工会副主席Ruben Dario Linares Silva)。查韦斯的出现给国际共运带来“有所作为”的新机会,一大批左翼组织(从亲苏派共产党到托派)参与了委内瑞拉改良进程——或充当官员,或投身基层社保建设,或帮助工运开展直接行动。但无论师承何门,众左派几乎都在回避现政权的资产阶级性质,回避工人革命的现实性与必要性,回避一个事实——查总统及代表的国家机器是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敌人。公开鼓吹跨阶级合作的亲苏派委共(PCV)固然如此,口头主张无产阶级革命的部分工人组织也是如此。

经数年努力,国际左翼组织CMI(自称托派)在当地工运取得一定影响。CMI领导层一面承认“玻利瓦尔运动是一场民族民主革命的群众运动,即支持彻底民主改良,但不触及资本主义的存在基础”[70],同时辩称“为什么我们支持查韦斯?(因为)他是威望很高的群运领袖。当前形势的逻辑推动他左转。与官僚机器的很大部分不同,查韦斯坚持推动革命的深化与持续,而没有与资本家达成危险的妥协”[71]。对总统的支持,顺理成章地演进为美化有产国家的暴力机器(“军队不再是群众运动的敌人,相反它是后者的有机组成部分”[72])。CMI的上述观点在委内瑞拉革命工运内大有市场,对先进工人毒害不小。

无疑,查韦斯的上台及部分立法措施,为工运复兴创造了外在条件,但这绝非新政的本来目标。查韦斯需要工农运动的协助拓展改良,以实现资本主义的“天下大治”;借助查政权赋予的机遇,工人阶级加快了自我组织的程度和广度。双方的实质利益关系,无外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。拜长期斗争低落与各色“激进左翼”的机会主义所赐,资产阶级自强宣传控制着多数工农的思想,使群运壮大的同时甘于为当局(及后者捍卫的有产利益)火中取栗。耐心但公开地向群众解释查韦斯的补天派本质,帮助有组织工人认清自身的独立阶级利益,从而摆脱对请愿、“劳工立法”和改良前途的无益期待,无产阶级革命者责无旁贷。

委内瑞拉自强变法的延续性,建筑在高油价、查韦斯连任以及军队忠诚的假设基础上,极脆弱而充满变数。最近一年里,官方忙于向美、俄与中华资本出售更多油气田的开采许可;众多改良新贵的腐化愈演愈烈,已名声扫地;军方经济权限不断扩大,与大资本合流的利益诱惑与日俱增;查政权的表面稳定,随时可能转化为新的危机与对抗。工运的相对薄弱,既是无产大众突破民主改良框架的主要瓶颈,也是国内外资本集团较自信,不急于给底层放血的一个主要原因。今年5月,卡拉波波的工人代表会议上,一位石油工人指出“我们工人确实欠缺管理方面的专业知识,但(2003年初)主管搞怠工的时候,我们没这些知识也行动了,而且让油田运转了。目前最需要的是行动!”[73]。如果有希望,它只存在于斗争里;或早或晚,敢于斗争的委内瑞拉工人阶级会让世界看到自己的全部力量。

2005年10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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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
[1] 关于公决前的委内瑞拉形势,可参看劳动民主网http://98.to/pioneer/陈泰“前路茫茫后有追兵——八一五公决后的委内瑞拉工农运动”

[2] “查维斯派在委内瑞拉地方选举中取得重大胜利”2004-11-29 11:04

[3] http://cheguevara.org.ua/modules.php?name=News&file=article&sid=230“Речь Уго Чавеса на открытии XVI-го Всемирного фестиваля молодежи в Каракасе”

[4] http://www.1917.com/International/Lat_Am/1084194973.html 17-05-2005“Что происходит в Колумбии? Мнение FARC-EP”

[5] http://www.internationalviewpoint.org/article.php3?id_article=891 IV Online magazine : IV371 - October 2005“Political Declaration of the Party of Revolution and Socialism”National Constituent Committee of the PRS

[6] 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32759 May 03, 2005“Fedecamaras president says a Socialist economy is not the answer”

[7] http://www.xinfajia.net/article.asp?articleid=317 F·马蒂(杨敬禹译)“委内瑞拉发展模式——团结之路”

[8] http://ve.mofcom.gov.cn/aarticle/jmxw/200508/20050800244763.html 2005-08-09 12:56 驻委内瑞拉使馆经商处“今年6月份委内瑞拉失业率降至11.8%”

[9] http://www.zmag.org 2005年4月2日乌戈·查韦斯 刘婷摘译“委内瑞拉正转向社会主义”

[10]2005-07-01 01:37 驻委内瑞拉使馆经商处 “今年1~4月份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收入累计107亿美元”

[11]本次提高税率共涉及32家当地和外国石油公司,其中包括Chevron Taxaco,Repsol,Total, Petrobras和Shell等大公司。

[12] 2005年4月28日,委古两国签署了一体化计划,内容包括贸易、能源、农业、通信和技术等49项合作协定

[13] http://www.sina.com.cn 2005年08月13日11:17 人民网 “古巴外长称玻利瓦尔革命是拉丁美洲战略财富”

[14]http://world.people.com.cn/GB/1029/3392210.html 2005年5月16日人民网“查韦斯总统禁止向跨国石油公司支付美元”

[15] http://www.latinbusinesschronicle.com/reports/reports/chaveznomics.htm Sept.12, 2005 SPECIAL REPORT“Chaveznomics ——Venezuela's Private Sector Under Siege”

[16] http://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95 “President Chavez's Speech to Venezuelan and U.S. Business Representatives”Jul 06, 2005

[17] 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46220 October 03, 2005“Chavez invites private business sectors to join in economic boom”

[18] http://www.venezuelanalysis.com/news.php?newsno=1797 Oct 26, 2005 “Venezuelan Government and Employers Federation Agree to Do Business”

[19]据委外国投资局(SIEX)统计,今年上半年美方直接投资3.64亿美元,占新增外资一半以上。(http://ve.mofcom.gov.cn/aarticle/ztdy/200508/20050800244735.html 2005-08-09 12:49 驻委内瑞拉使馆经商处“今年上半年委内瑞拉外国直接投资出现大幅增长”)

[20] http://world.people.com.cn/GB/1029/3365062.html 2005年5月3日人民网“委外长要求美国尊重委内瑞拉保持建设性关系”

[21] http://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95 “President Chavez's Speech to Venezuelan and U.S. Business Representatives”Jul 06, 2005

[22] http://counterpunch.org/tariq08162004.html August 16, 2004 TARIQ ALI“Why He Crushed the Oligarchs The Importance of Hugo Chávez”

[23]比如打游击出身的Alcasa铝厂现任总裁Carlos Lanz,以及原左翼游击运动La Causa R成员、现任PdVSA总裁Ali Rodriguez

[24] 2003-2005年间,委本土工商界的投资不超过总投资的10%

[25] http://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224 Jul 24, 2004 Interview with Ali Rodriguez:“The Main Obstacle Is the Administrative Structure of the Venezuelan State”

[26]截止不久前,仅14%地下经济的工人参加了工会。

[27]2003年初反查派政治罢市期间,无产阶级的表现参见区芳“委内瑞拉十万火急”(劳动民主网http://98.to/pioneer/)

[28]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842“III Encuentro Internacional de Solidaridad con la Revolución Bolivariana Mesa sobre participación de los trabajadores en la gestión de las empresas (Estado de Carabobo)”(18-Abril-2005)

[29]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515“Venezuela: entrevistas a dos dirigentes sindicales” (10-Enero-2003)

[30] 包括铝厂“Coramil”、阀门厂CNV、库曼州的可可生产厂、番茄加工厂Heinz、谷物加工厂Polar等等

[31] 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45853 September 07, 2005“Fedecamaras asks government to clarify Polar and Heinz interventions”

[32] http://www.venezuelanalysis.com/news.php?newsno=1753 Sep 13, 2005 “Attorney General Decries Politicization of Takeovers of Venezuelan Idle Factories and Land”

[33] 同注释5

[34]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2024 Reflexiones sobre mi última visita a Venezuela (27-Junio-2005)

[35] 2004年9月16日《El Topo Obrero》的采访

[36]该厂国家拥有51%的股份,工人合作社拥有剩余的49%股份

[37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668“Venepal bajo cogestión obrera! ”(19-Enero-2005)

[38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842 III Encuentro Internacional de Solidaridad con la Revolución Bolivariana Mesa sobre participación de los trabajadores en la gestión de las empresas (Estado de Carabobo) (18-Abril-2005)

[39] 据不完全统计,近五年共有50多位委内瑞拉工运干部遭极右地下军暗杀。

[40] 同注释21

[41]在政府计划中,分享的比例从10%到49%不等。

[42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54 “Hablan los trabajadores venezolanos”(21-12-2003)

[43] 同上

[44] 见2005年7月劳动部长María Cristina Iglesias致工人的呼吁书

[45] http://www.internationalviewpoint.org/article.php3?id_article=881 “'Co-management'in Venezuela's Alcasa Aluminium Factory”Oct 25, 2005(《International Viewpoint》)

[46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842 III Encuentro Internacional de Solidaridad con la Revolución Bolivariana Mesa sobre participación de los trabajadores en la gestión de las empresas (Estado de Carabobo) (18-Abril-2005)

[47]关于参与预算的详情,可参见许志安“巴西:工人党执政意味着什么”(劳动民主网http://98.to/pioneer/)

[48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842 III Encuentro Internacional de Solidaridad con la Revolución Bolivariana Mesa sobre participación de los trabajadores en la gestión de las empresas (Estado de Carabobo) (18-Abril-2005)

[49]同上

[50]http://www.internationalviewpoint.org/article.php3?id_article=881 “'Co-management'in Venezuela's Alcasa Aluminium Factory”Oct 25, 2005(《International Viewpoint》)

[51] 同上

[52] http://www.greenleft.org.au/back/2005/644/644p18.htm September 28, 2005. 《Green Left Weekly》“Challenges for Venezuela's Workers’ Movement”

[53] http://www.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17 Apr 08, 2005“The struggle for workers' control at Venezuela's CNV. A new Venepal?”

[54]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32759 May 03, 2005“Fedecamaras president says a Socialist economy is not the answer”

[55]今年Alcasa亏损额可能达到5900万美元。原因是设备过时与国外竞争。

[56] 同注释44

[57] http://www.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07 Mar 28, 2005“Co-Management Advances in Alcasa:Aluminum Workers in Venezuela Choose Their Managers and Increase Production”

[58] 同注释46

[59]2004年10月笔者在“前路茫茫后有追兵——八一五公决后的委内瑞拉工农运动”一文里说委政府已把3百万公顷土地分给农民,此说有误。3百万是预期数字,并未落实。

[60] 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46236 October 04, 2005“Chavez Frias wants private business unity in strategic alliance for development”

[61] http://www.vheadline.com/readnews.asp?id=45947 September 13, 2005“Fedecamaras chief denies going silent on government land interventions”

[62] http://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95 “President Chavez's Speech to Venezuelan and U.S. Business Representatives”Jul 06, 2005

[63] http://www.venezuelanalysis.com/news.php?newsno=1779 Oct 06, 2005 “Venezuelan Government Says 96 Campesinos were Assassinated 1999 to 2004”

[64] http://www.socialism.ru/analyses/russia/2004/chavez.html 2004年12月28日“Московская лекция президента Чавеса”

[65] 同注释46

[66] http://venezuela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90“LOS TRABAJADORES DE VENEPAL VUELVEN AL TRABAJO”( 20-Octubre-2003 )

[67]http://venezuelanalysis.com/articles.php?artno=1453 May 19, 2005 “Venezuelan Workers Debate Workers Control of Industry and Government Enterprises”

[68] 同上

[69] http://www.handsoffvenezuela.org/interview_ruben_linares_unt060705.htm Jul 18, 2005“Interview with Ruben Linares, national coordinator of the UNT :‘The Way is Socialism and Workers' Control’”

[70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1734 “Realismo revolucionario frente a utopía reformista” (21-Febrero-2005)

[71] 俄文版CMI小册子《对某些事件的常见疑问与回答》(http://www.handsoffvenezuela.org/ruska2.htm“Пять вопросов о Венесуэльской революции”)

[72] 同上

[73] http://www.elmilitante.org/index.asp?id=muestra&id_art=2024 Alan Woods“Reflexiones sobre mi última visita a Venezuela”(27-Junio-200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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